【酥肉】一只名叫年糕的猫(上)

勤奋C位:

*请勿上升真人


(一)


又下雨了,成都的夏天是个泡在雨水里的季节。每次下雨,苏芮琪都会把成都想象成一个硕大的鱼缸,想着雨再大一点的话,会不会把每个人都变成鱼。


每次下雨,年糕都会立着身子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沉思,还是也在幻想着雨水把每个人都变成鱼。反正它只留给苏芮琪一个胖乎乎的、像是有些落寞的背影。


“你怎么还忧郁起来了?”苏芮琪看着年糕煞有介事地用缓慢的节奏拂着地面的尾巴,有些好笑地自言自语。今天的雨下得有点大了,落地窗前的低矮灌木枝干本就纤细,这下更是被强劲的、裹挟着雨雾的风摇拽得七零八落,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撕碎,让人光是看着都觉得有些心惊。


“年糕,来!”苏芮琪唤它。年糕听到自己的名字,“喵”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又漫不经心再次转过身去,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年糕从来就不是只乖觉的猫咪,苏芮琪知道的,多数时候它自顾自踩着轻佻的步子神情是不可一世的淡然,苏芮琪怀疑年糕其实在自己的脑子里建造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光怪陆离又妙趣横生,是苏芮琪根本无法想象的样子。


从这一点上来说,年糕倒是很像它的妈妈。


“嘁,”苏芮琪轻哼了一声:“你就只对你的妈妈撒娇。”她走到年糕跟前,架着它的前肢把它举到和自己眼睛平行的位置:“爸爸对你不好吗?嗯?”苏芮琪左右轻晃着年糕的身体,年糕又若无其事地扭着头四下张望。


年糕是苏芮琪和刘人语一起养的,这也是为什么年糕会叫年糕,因为年糕是刘人语最爱吃的食物。如果是按照苏芮琪的意愿来起名字的话,年糕应该会叫肉肉。


“苏芮琪你是不是故意的!”果然苏芮琪一表达出这个想法就遭到了刘人语的暴揍。“你喜欢吃年糕我喜欢吃肉嘛,叫肉肉怎么了!”苏芮琪还企图辩解,但刘人语没有给苏芮琪任何商讨的余地:“不行!就叫年糕,你看它毛色也是白的,刚好。”


“年糕,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刘人语蹲下身子把猫咪捧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拳头大小的白色毛团发出了满意的细弱叫声。“你看,它说喜欢!”刘人语扬起脸来看着苏芮琪,她的笑脸很明亮,像一朵新开的、沾着晨露的向日葵。


苏芮琪也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年糕的头:“年糕你看,这是你的肉肉妈妈。”停了片刻又说:“我是你的小苏哥哥。”


“呸,她是你的苏阿姨。”


“凭什么你是妈妈我就是阿姨,以后年糕跟我不亲了怎么办?”思量来思量去,最终两人都接受了小苏爸爸这个身份。只可惜,爸爸这个身份也并没能帮助苏芮琪更多地获得年糕的宠爱,年糕还是最喜欢黏着刘人语,让苏芮琪白白吃了不少醋。


最初的时候,其实苏芮琪还没有那么喜欢年糕,因为她不是很喜欢猫这种动物。后来年糕在她家一呆就是好多年,看起来倒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意外。


之所以说它蓄谋已久,是因为这个意外要从刘人语第一次跟着苏芮琪回家说起。


(二)


她们刚进公司不久的一个端午节,公司给她们放了三天假,苏芮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吊儿郎当地唱些不知所云的Rap来表达她心情很好。她看到刘人语百无聊赖地在床沿坐着发呆,就问她:“你不回家吗?”


刘人语摇摇头:“我爸妈有事不在家。”她把目光投向一小块地面,有那么一瞬间苏芮琪竟然从她的这个细小的动作里体味到了忧伤的意味。


“那不然你跟我回家吧!”苏芮琪顺水推舟地发出了邀请。


“啊?”刘人语先是迟疑了一秒,随后她的身体比大脑抢先一步地接收到了愿意的信号,于是脱口而出“好啊”,说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试探地问道:“可是我突然去你家的话……会不会有点不太好啊?”


“不会啊,我爸已经在楼下等着接我了,你先收拾东西,我下楼和他说一声。”


苏芮琪下楼的声音哐哐的,也不知道是一步跨了多少级台阶。刘人语没想到片刻之后苏爸爸竟然跟着苏芮琪一起上楼了,苏芮琪站在爸爸身后,扶着他的肩蹦蹦跳跳,一点也静不下来。刘人语觉得有些局促,但仍然不忘礼貌地叫了声叔叔好,苏爸爸亲切得很,问刘人语东西收拾好了吗,我是上来帮你拿行李的。


刘人语回忆了一下,她确实从来没见过苏爸爸上楼帮苏芮琪拿行李。


“不用了叔叔,我自己可以拿。对了我叫刘人语。”


“知道知道,苏芮琪经常跟我和她妈妈说起你。”


苏芮琪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催促两人快点走。


刘人语只用了三分钟就喜欢上了苏爸爸,她想过能养出苏芮琪这样的女儿的父母应该很好相处,但她没想到苏爸爸几乎比苏芮琪还要有趣。苏爸爸的车上放着的竟然全都是苏芮琪喜欢听的那些歌,blackpink还有防弹什么的。苏爸爸一点大人包袱都没有,他不成章法地跟着哼唱那些很难的韩文Rap,唱到Boombayah,苏爸爸竟然跟着Rap部分秀了一下弹舌,刘人语和苏芮琪两人在后排笑成一团。


“爸,你稍微收敛一下,”苏芮琪装腔作势地阻止他。


但是很显然,苏爸爸根本不为所动:“怎么样人语,叔叔还可以吧?”他的语气里甚至透出小小的、孩子般的得意:“我跟你们没有代沟的,小苏搞的那些东西我都懂。”


后来,刘人语又只用了更短的时间就喜欢上了苏芮琪的家。苏芮琪的家里被长势很好的植物和颇为考究的小物件装点得极为满当,却丝毫没有凌乱的感觉,哪怕是对这个家庭一无所知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他们用心生活的痕迹。


苏妈妈很热情地招呼刘人语,帮她倒水削水果,招待完了又充分地留给她们空间,让苏芮琪带着刘人语自己玩。


刘人语跟着苏芮琪各个房间转完一圈回到客厅,透过厨房的玻璃移门看到苏爸苏妈一起忙碌的身影。油烟机嗡嗡地响着,已经有香味开始刺激味蕾,是那种走在寻常街道上会突然闻到的、不知是从哪栋居民楼里传来的家常的饭香,总之你循着那味道几乎就可以完整地、丰满地描绘出一个极为幸福的家。


刘人语觉得温暖舒适极了,像是冬天围着炭火用签子串着烤一个年糕,最外层被烤得脆脆的,“啪”地裂开一道口子。


她忍不住从苏芮琪的身后抱住她,把头在她的颈窝轻轻蹭了两下,苏芮琪不明所以地问她怎么了,她喃喃答到:“我好喜欢你家哦。”


“那你可以经常来呀!”


就这样,苏芮琪家变成了刘人语除了公司之外最常待的地方,有时候苏芮琪甚至觉得刘人语比她更像爸爸妈妈的亲女儿,而刘人语甚至觉得苏芮琪家比自己家更像她真正意义上的家。


“人语回来啦!”苏妈妈的偏心未免也太明显了,苏芮琪假装吃醋地把脸凑到苏妈妈跟前:“那我呢?我呢?”苏妈妈捏捏她的脸,开怀地笑着。可一转身又在饭桌上一个劲地夸刘人语,说人语漂亮又懂事,不像苏芮琪,从小到大只会给她惹麻烦,隔三差五就要被老师传唤到学校去。


苏妈妈说得起劲,竟然爆料起了女儿的初恋往事,说老师给她打电话说苏芮琪早恋了,她急匆匆地赶到学校。“我偷偷看一眼那小伙子,长得文文静静的,老师跟我说人家是班上的第一名呢。我回来赶紧教育苏芮琪不要把人家带坏了,耽误人家学习。”苏芮琪捂着耳朵啊啊地发出噪声干扰苏妈妈毫不留情的揭老底行径,被苏妈妈一个眼神制止。“你就说说看人家凭什么看上你。”“那还不是因为你女儿长得好看嘛。”“哎哟哟哟看看你这自我感觉良好得,人家人语长得不比你好看,人家上学的时候尽忙着早恋了吗?”


苏芮琪还在和妈妈有来有回地拌嘴,刘人语却渐渐走神,“文文静静的”、“全班第一”,她反反复复地咂摸着这几个词,像在大力地把玩一个旧毛绒玩具,赌气似的,把角角落落都磨出了毛边。


“你以后就多跟人语这样的孩子玩在一起,多好,妈妈也放心。”看起来这段饭桌上的小插曲唱到了尾声,刘人语把自己的小情绪一丝不苟地藏起来,换上乖巧的表情:“放心吧阿姨,苏芮琪在公司训练特别认真,我会帮你监督她的。”


刘人语怎么这么会撒娇呢,她笑起来眼睛像柳叶一样弯弯,声音像是甜度刚好的提拉米苏,怎么看都是最讨大人们喜欢的乖乖女。


苏芮琪忍不住想戳穿她:“肉一你咋回事儿呢,你在公司可不是这样的……”桌子下面的小腿吃了不痛但是分量十足的一脚,苏芮琪撇了一眼刘人语,发现她的标准笑容里已然透露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意。“……你在公司可比在我家吃得多,”苏芮琪的求生欲促使她的小脑瓜转得飞快。


就这样,刘人语又被监督着多吃了两只红烧鸡翅。


其实苏爸爸做的红烧鸡翅堪称一绝,只是这顿饭刘人语着实有些食不知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对一个甚至叫不上名字、只能由两个关键词描摹出模糊影像的男孩子生出了些许敌意,他好像是个很优秀的人呐,刘人语竟然在为自己有可能逊色于他而暗自失落。


(三)


刘人语第不知道多少次跟着苏芮琪回家的时候,在小区的一个花坛里发现了年糕。


年糕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一只流浪猫,她干干净净神气十足地在月季花丛里窜来窜去,刘人语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Sury你看它!”刘人语惊喜地拍打着苏芮琪的手臂:“好可爱啊!”刘人语从鼻子里发出激动的小奶音,她踮着脚尖绕过花坛里的植物走到年糕身边,顾不得白色球鞋的边缘被沾上了一层泥。


当然啦,那时候年糕还不叫年糕。


小家伙甚至不像一般的野猫一样怕人,它看着刘人语走过来,继续泰然自若地迈着步子。刘人语觉得它灵气逼人,觉得它像是茂密丛林里某个小精灵豢养的宠物,刘人语“喵喵”地逗它,再也挪不开脚步和视线。当然啦,后来它恰恰成为了刘人语的宠物。


“走啦!”苏芮琪催促,那时候她还不那么喜欢年糕,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猫这种动物。


“我想养它。”刘人语嘴上在和苏芮琪说话,头却连抬都不抬。


“可以啊,那你爸妈同意吗?”


刘人语缓慢地摇头,这时候她才舍得把视线转向苏芮琪:“养在你家不行吗?”


苏芮琪哭笑不得,她很是佩服刘人语在提出这么无理的请求的同时竟然能摆出一个这么无辜的表情,仿佛只是在问她今天晚上吃面条可不可以。


“不行!肯定不行,我爸妈说过家里只能有一个畜生。”苏芮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刘人语:“现在是两个了……但是两个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上限了。”


刘人语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无力地低下头去,如果是往常,她一定会立刻凶巴巴地反驳苏芮琪关于“两个畜生”的言论。她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苏芮琪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下抚摸着年糕小小的身体,像是在告别。刘人语站起身的那一刻,苏芮琪突然就心软了。


“好吧,那我们上楼问一下我爸妈。”


这句话一说出口,刘人语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变化快到让苏芮琪怀疑这个小妖怪刚刚是不是给她展现了一段奥斯卡级别的表演。


让苏芮琪始料未及的是,她们竟然没有花费太大的口舌就说服了爸爸妈妈,而且苏爸爸竟然说:“你们现在经常都不在家,我和你妈妈本来就在考虑养只猫猫狗狗的。”苏芮琪当场差点惊掉下巴。


“谢谢叔叔阿姨!”刘人语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拽住苏芮琪的手腕往楼下飞跑。苏芮琪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她喊:“你是不是给我爸妈下了什么蛊?你快点现出原形来!”


直到刘人语把那只背部零星点缀着黑色斑点的白猫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家的地面上,大包小包的猫砂猫粮和各种用品占据了小半个客厅,苏芮琪还深陷在震惊里没有缓过神来:“你绝对是给我爸妈下蛊了,你知道上次他们跟我说什么吗,说苏芮琪啊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就可以把人语娶回家来。”


苏芮琪不知道这句话刘人语有没有真的听进去,她只看到刘人语脸颊上倏地飘出两朵绯红色的云。不过下一秒她就蹲下身子把苏芮琪从没见过的爱意和温柔全都倾注给小家伙了,怎么回事呢,苏芮琪想,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被下蛊了。


“就叫它年糕吧,你看她毛色也是白的,刚刚好,”刘人语对这个她和苏芮琪共同“协商”出来的名字十分满意。只是苏芮琪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在自己家,并非出于自己本意地养了一只猫,这只猫的名字还是刘人语最喜欢的食物,不对劲,这简直太不对劲了。


(四)


就这样,苏芮琪的家里又多了一个小小的生命体。第二天一觉醒来,苏芮琪发现刘人语不在自己身边,她四下寻找,发现刘人语已经在年糕睡觉的垫子前不知道蹲了多久。


“你该不会在这看了一夜吧?”


“嘘!”刘人语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朝苏芮琪招手示意她过来看。年糕把自己团成一个软绵绵的毛球,乖顺地趴在小窝的角落里。清晨的风是微微凉的,从窗户探进来就轻轻掀动了年糕的毛发,好像也是在抚摸它。苏芮琪觉得很奇妙,那些她身体里的吵闹因子好像也一下子被这抹风催眠了。“它、好、小、啊,”苏芮琪拍拍刘人语,用口型和她交流,刘人语点头,脸上写满了怜爱。


后来刘人语跟她说:“你知道吗,那天你看年糕时候的表情,是我见过的最最温柔的表情。”


年糕就这样在一个个温柔的日子里好好地长大了,苏芮琪觉得自己并没有需要为年糕操太多的心,刘人语总是先她一步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哪怕是没有跟着苏芮琪一起回家的日子,刘人语也一天一个视频电话地准时拨过来,吵嚷着说想年糕了。苏芮琪抱着年糕和刘人语聊天,不一会年糕就在苏芮琪的腿上睡着了,发出满意的呼噜噜的声音,但苏芮琪还是和刘人语一不小心就聊了两个小时,他们聊年糕,也聊许许多多别的事情。挂电话的时候苏芮琪会抱怨:“我们两个有没有意思啊?为什么我在公司已经24小时都要见到你了,好不容易一个人回家一次,还是免不了被你这样纠缠?”“好苏芮琪你嫌我烦了是吧,我看你这个年糕爸爸也别想当了,离婚!”“离就离!”“哼!年糕归我!”


每次挂电话总是这样吵吵闹闹,仿佛不这样就舍不得好好说个再见似的。


“你妈妈幼不幼稚啊,年糕?”年糕醒了,从苏芮琪的腿上懒懒地滑下去,找到自己的小窝继续睡觉。


“年糕——”每次刘人语跟着苏芮琪回家,推开门总是先喊年糕的名字。这时候无论年糕在哪,都会变成一道白色的光冲到门旁边的柜子上,它伸着脖子把脸凑到刘人语跟前,刘人语摸它的头顶,它就享受地眯起眼睛。然后刘人语会把年糕抱在怀里,用脸蹭它的后背,把它从头到尾亲上一遍。


“嘁,”苏芮琪发出不满的轻哼:“年糕你这个势利鬼,就只对你妈妈撒娇。”她在刘人语旁边坐下,作势要打年糕:“爸爸对你不好吗?嗯?”刘人语就把年糕护在怀里,一本正经地教育苏芮琪:“爸爸需要好好反思一下。”


确实是刘人语和年糕玩得更多,刘人语常常用一小根逗猫棒陪年糕一玩就是半天。年糕在刘人语的脚畔跑跑跳跳,时而追着那个羽毛做的小老鼠做出特别滑稽的动作,逗得刘人语笑瘫在地面上。刘人语看起来特别开心,她的笑声像是海边晶莹剔透的沙砾。苏芮琪斜倚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竟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她想着从刘人语把年糕从楼下的月季花丛中抱起来的那瞬间开始,她的家就也变成年糕的家了,而从她问刘人语要不要跟自己回家的那一刻起,她的家好像也变成了刘人语的家。


苏芮琪被这个想法温暖到无以复加,在这个念头里,那个夜晚仿佛变成了一个有壁炉、烛火和成堆礼物的电影里的圣诞夜。可与此同时,一个在她脑海里已经存在了很久的问题也猝不及防地蹦出来。


“你为什么老是不回自己家啊?”那天晚上,苏芮琪躺在床上,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五)


良久的沉默,只有年糕不知道从房间的哪个角落发出了一声轻哼。


有时候刘人语会想,年糕是不是这个家里知晓着最多秘密的那个?如果说苏芮琪家的这么一小块时间碎片被封印进一个透明容器里,年糕应该是一个最好的旁观者和见证者。年糕听过他们没有对旁人倾诉过的心思,见过他们在其他人深沉的睡眠里流过的眼泪,窥探过每一个快乐悲伤抑或是奇妙荒诞的梦境。


“你为什么不回自己家啊?”那天晚上,年糕又听到苏芮琪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在很深很深的黑暗里,这个问题像朝海面上抛出的一个小石子,把黑暗击出一圈波纹,旋即就归于沉寂。


苏芮琪等待了太久,以至于她一度认为刘人语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就在这时刘人语突然问她:“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觉得特别喜欢你爸爸的吗?”


这句话听起来和苏芮琪想要的答案牛头不对马嘴,但她还是反问道:“什么时候?”


“就是他在车上放你喜欢听的那些歌的时候,”刘人语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的悲伤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我觉得他真的好爱你,我特别特别羡慕。”


“唔……”苏芮琪有些犹疑:“其实也还好吧,因为他那些歌都是我给他搞的啊。”


“不是,你没觉得他在特别努力地去了解你在追求的东西,特别尽力地支持你的梦想吗?那时候我一下子就理解了你在这条路上走得那么轻松、那么自信的缘由。”刘人语翻了个身,把背影留给苏芮琪,苏芮琪感觉到她的身体蜷缩得更小了一些。


“唉……也没有啦,最开始他们也经常会说我什么的……”


“可是至少他们还会说你不是吗,我和我爸爸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讲过话了。”


这下轮到苏芮琪还给黑夜一个漫长的沉默,她突然觉得嗓子里干涩得要命,她无谓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刘人语似乎也没有在等她接话,她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我爸爸本来就很忙,经常不在家,弟弟还很小,我妈妈也是很多时间都在照顾他。反正他们也不怎么管我嘛,我就只和我妈妈商量了一下,就签了公司,当时我妈妈可能也对做练习生这件事没有太明确的概念。”刘人语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我爸爸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他不同意我当练习生是一方面,更加让他生气的是我和我妈妈根本没有通知他就自己做了决定。”刘人语的声音已经明显开始颤抖,苏芮琪觉得她像一片已经枯黄的叶子,随便一阵风都能让它跌进尘土里。“那天我刚好染了头发,我爸爸就大发雷霆说你这样像什么样子,然后就拿了一把剪刀说我现在就全给你剪了你明天就给我回去上学……后来那天惊动了很多人,我弟弟吓得在房间里大哭。”


“苏芮琪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知道人竟然可以有那么多眼泪,我怀疑我身体里的血液全部都变成泪水流干了,因为那天哭完之后我觉得我身体都变轻了,就是只剩下一个轻飘飘的灵魂的感觉。”刘人语的声音咸涩无比,那是被泪水浸泡过的声音。


苏芮琪从身后抱住刘人语,她抖得厉害,抖得苏芮琪的心变成一块七零八落的拼图。


“你转过身来。”震惊和心疼使苏芮琪几乎发不出声音,她轻轻地把刘人语的身体翻转过来。她看到刘人语的脸上挂着几道泪痕,像是破碎的遥远星河。苏芮琪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倾身上前吻了刘人语的眼角,又吻了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停留在刘人语的嘴唇上,像一只蝴蝶停留在花间。苏芮琪吻得很轻很轻,好像生怕会弄痛她。她来不及给这个吻下什么定义,或许它本来就不需要什么定义,她感到刘人语抱着自己的双臂收紧了一些,她知道这个吻已经被赋予了价值。


除了夜色,只有年糕又一不小心收获了一个秘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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