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肉】一只名叫年糕的猫(下)

勤奋C位:

*请勿上升真人


(六)


那原本是一个像大海一样的深夜,可是那个含义不明的亲吻让它变成了一勺糖,一勺糖兑进时光里,又一勺糖加进去,就制造出了一个黏腻的、汗涔涔的夏天。


有一天刘人语突然很好奇,苏芮琪的嘴唇是什么味道的?她知道苏芮琪最爱用的唇膏是薄荷味的,那她的嘴唇也会是薄荷味的吗?这样想着,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苏芮琪的嘴唇。啊,果然是薄荷味的,不过刘人语是后来才知道这和她喜欢用的唇膏没有关系,因为后来她换过很多味道的唇膏,但苏芮琪还是薄荷味的苏芮琪。


“你是薄荷味的耶。”刘人语很真挚地告诉苏芮琪,然后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苏芮琪被刘人语弄得很痒,她抱住她,两人在被子里肆意地打闹。印花的薄被像一个暖炉,笑声在里面发酵,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在里面发酵。


“年糕,”有一天苏芮琪自己在家,她把年糕抱在怀里:“你喜欢人语妈妈吗?”与其说是在问年糕,苏芮琪更像是在和自己对话:“你好喜欢人语妈妈,对吧?我也是。如果我和你一样有尾巴的话,我看到你的人语妈妈,在开口表达喜欢之前,尾巴就会先控制不住地左摇右摆起来了吧。”


“如果我是个男孩子就好了,我就可以把你的人语妈妈永远地娶回家了。”年糕很少见到苏爸爸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天边那朵暴雨将至时的乌云不小心停留在她的眼底了,它甚至听到她像个大人似的、煞有介事地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年糕听过太多的故事了,有时候苏爸爸和人语妈妈因为一些小事闹别扭,妈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和年糕说话。她总是在抱怨苏芮琪“笨、迟钝、不解风情”,比如说“今天苏芮琪竟然说公司一个小姑娘比我更漂亮!我再也不爱她了,我只爱年糕了好吗,年糕肯定觉得妈妈是最漂亮的”之类的。不过在年糕看来,这些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年糕已经是一只成年猫了,她不明白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还是这么幼稚。


不过确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语妈妈和年糕抱怨完,好像立刻就把这些不满一笔勾销了。她打开房间的门,用刚刚好能被苏芮琪也听到的声音说:“年糕,快去问爸爸,妈妈想下楼买冰淇淋吃,她想要什么口味的。”下一秒两人又兴高采烈地商量着楼下冰淇淋店出的新款是坚果味的还是蓝莓味的更好吃。


什么嘛。年糕不屑地踱步到它的饭碗跟前,把猫粮嚼得咔咔作响。


化学老师上课的时候会说,醋酸是种极不稳定的酸,遇热很容易分解,所以做菜的时候要在最后再加醋。可这明明是个炎热的夏天,刘人语的醋意却好像比理论上的要来得更加持久。


“苏芮琪,”晚上她们躺在床上,刘人语俨然已经拿捏好讯问苏芮琪的架势。


“干嘛?”苏芮琪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极为勉强地把厚重的眼皮从手机的游戏界面抬起来一秒。


“我想听你讲故事。”


“什么啊,这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神经?”


“苏芮琪!”刘人语一提高音量,苏芮琪立刻像草原生态里食物链底端的小动物一样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乖乖地把手机丢到一旁。刘人语这才开始继续她的话:“你不打算给我讲讲你妈妈跟我说过的你和全班第一的初恋故事吗?”


“那个事儿啊~”苏芮琪本能地在放慢语速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着想要找到一个完美答案,但是这个问题太过复杂和突然,小机灵鬼如苏芮琪也无法立马从嘴里跑出一辆火车。


“你别说了,我一听你那个语气就知道你在准备扯谎。我告诉你苏芮琪我生气了,连带着你今天说我不是公司最好看的那件事一起生气了!”


“那我跪下给你道歉。”苏哥立马一个挺身站起来然后噗通跪在刘人语身边。


刘人语立刻被逗笑,气消了大半,她同时又为苏芮琪跪那么重而心疼不已,只好一边骂她傻一边急急地去帮她揉膝盖。


“没事我不疼,”苏芮琪还保持着跪坐的姿态,特别认真地一字一句和刘人语解释:“初恋那件事其实真的就是个误会,我是帮我朋友送的情书,被发现了我又不能出卖朋友是吧,就……”刘人语觉得苏芮琪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过可爱,她心里想着傻瓜我没有真的生气啦,一边决定要安抚一下这个过分乖巧听话的小朋友。


于是她伸出双臂勾住苏芮琪的脖子,闭上眼送去一个吻。


苏芮琪一下子感受到那是一个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吻,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刘人语的亲吻里捕捉到过这么浓烈的情感意味,让苏芮琪忍不住把她抱得再紧一点,回应她:你放心好了,我永远安安稳稳、完完全全地属于着你一个人。后来刘人语渐渐平静下来,那个吻变得安静而绵长,苏芮琪甚至能感觉到时间滴滴答答地经过她们唇齿的间隙。


苏芮琪不知道循着什么的指引把手滑进刘人语的睡衣里,她的指尖一触碰到她的腰,怀抱里那个纤瘦的女孩子就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她并没有表现任何的抗拒。苏芮琪的手指找到刘人语的脊椎骨,一节节都能感受分明,再向上就经过了她的蝴蝶骨。她好瘦啊,苏芮琪在心里感叹道,仿佛下一秒那高耸的骨节处就真的要长出一对雪白的翅膀。苏芮琪的手又攀过她光滑的肩,流连过她线条优美的锁骨,停在她的胸前。她能够感知到她强烈的心跳,“扑通、扑通”,苏芮琪突然有种强烈的错觉,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苏芮琪还是刘人语,她们好像变成了一个人。


那个时间点苏芮琪竟然想到柏拉图,柏拉图说人求索他缺失的另一半,以前她不懂,但那一刻她突然理解,她得到了一个完整的自己。


苏芮琪收回手的时候才徒然觉得慌张,在第一次含义不明的亲吻之后,她们又有了第一次含义不明的肌肤相亲,她掬起刘人语的脸,像是把她从一个含义不明的梦里唤醒。苏芮琪试探地小声问她:“你害怕吗?”


黑夜像是不知边际、充满未知的海面,刘人语的眼神是不远处坚定的光束,她用力地、缓慢地摇了摇头。她揉了揉苏芮琪的的头发,说不用怕,我不是和你在一起呢吗。


苏芮琪这才觉得心安,她觉得其实刘人语也给了她一个家,那个家可能在她的心上,也可能在她的梦里,总归是窗明几净、灯火通明。


(七)


年糕长到一定的年龄之后,岁月就在它的身上看不出痕迹了,刘人语看着年糕,时常会怀疑她和苏芮琪的青春也定格在那个夏天了。


可是时光的残忍和强大之处就在于,它永远都在不知疲倦地奔流着,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停歇。而在刘人语和苏芮琪所处的偶像行业里,时间又像是比别处流逝得更快些,他们被汹涌的洪流催促着前行。在哪里,回望过去的余裕都成为奢侈品。


不久之后,他们在公司的安排下参加了一档在当时颇具影响力的生存类选秀节目,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随之而来的是让她们自己都措手不及的关注度。一开始,她们甚至会为每个城市机场都簇拥着的粉丝和社交网络里铺天盖地关于自己的信息而觉得新奇不已,渐渐地,她们开始适应自己的艺人身份,举手投足也像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偶像了。


苏芮琪和刘人语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长大的,也不知道长大是不是一件好事,她们只知道长大这件事已经在自己身上真实地发生了。有人说长大其实是一瞬间的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们猜那个瞬间没有尖锐的生长痛,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情感记忆,那个瞬间应该是悄然降临的。


如果说长大有什么明显的标志的话,那刘人语和苏芮琪之间应该有这样一个共同的认知:她们之间那些含义不明的、薄雾般的对话语言和肢体语言全部都消散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苏芮琪想,那她们长大的那天应该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吧。可大约是因为那天的天太蓝,苏芮琪总会隐隐觉得遗憾和忧伤。她只能劝说自己,还好啦,你看,至少肉一不是还在身边吗。


偶尔,只是偶尔,在她们肆意打闹的时候,苏芮琪会产生片刻的错觉,疑心她们其实还在那个夏天里。可是周遭的人群和无处不在的镜头总是轻易地把她从短暂的失神里唤醒。不是这样的,那个夏天不是这样的,那个夏天对她和肉一来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像贝壳肉一样柔软的秘密,那个秘密只存在于她们枕头的棉絮中,存在于年糕晶亮的碧绿色瞳仁里。那个夏天甚至是羞于启齿的,它不可能被展示、被品读、被肢解、被把玩。


节目结束之后,刘人语还跟着苏芮琪一起回过一次家。听到刘人语的声音,年糕照例亲亲热热地凑上来撒娇求抱抱,任凭苏芮琪逼问一百次“年糕你一点都不想爸爸吗”,年糕也依旧坚定不移地one pick刘人语。


刘人语开心得哈哈大笑,鼻梁上细小的褶皱生动极了,苏芮琪发现自己格外地想念这样的刘人语,她是这样地真实可触。刘人语没有化妆,从节目组带出来的疲惫还挂在脸上,可是那一刻她是松弛的、肆意的。眼前的场景和曾经无数次在客厅上演的场景奇妙地重合,苏芮琪只要看着刘人语,就能想起与她相拥时怀抱里的充实感和她睡着时呼吸的频率。


那个夜晚,她们像商量好一样背对着对方入眠,刻意在二人中间空出的宽大间隙显得有些扎眼。苏芮琪在等,她还纵容自己残存着一丝侥幸,也许天亮之前那个无数次和她相拥而眠的姑娘会从身后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对她说哇你是薄荷味的耶。


从窗帘的缝隙里探进来的晨曦像在告诉苏芮琪这一夜的残念是个多么贵重的奢侈品。


为什么这么快就天亮了?太阳又为什么这么晃眼?晃得苏芮琪眼睛都痛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其实刘人语也经历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夜晚,她们始终都这么默契,很多时候语言都多余,她们就像是同一个人。


大约,始终都没有人先迈出这一步,就是我们沉默着留给对方的答案吧。苏芮琪这个小小的家再也不是能装得下她们所有爱恨的乌托邦了,因为在长大后的世界里,只要推开门,重重的、密不透风的、危机四伏的现实就会迎头压过来,让这个小小的庇护所风雨飘摇。


苏芮琪突然想起刘人语在那个比赛的决赛里唱的,越长大越孤单,越长大越不安,原来是真的。


那个汗涔涔的、薄荷味的、含义不明的、羞于启齿的夏天终于被装进一个形状好看的玻璃瓶里,用力地掷向远方了。它该是永远也回不来了,就像我们永远也无法回到过去一样。


(八)


有人把她们参加选秀节目的那年称作是“中国偶像元年”,哪怕是广电紧急出台的“限秀令”也没能阻挡国内偶像市场的疯狂膨胀。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无数的掠食者倾巢而出,这个市场倒像是成为了生存秀本身。


所幸她们得以走在时代的前列,还算是顺风顺水地作为国内一线女团在金字塔的顶部稳坐了数年。再后来受制于偶像这个职业本身极短的从业寿命,加上新人辈出的激烈场面,国内最早的一批偶像都开始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刘人语本来就因为人气的领先享受着公司的资源倾斜,在团队活动渐少之后,她又参加了一档创作歌手的真人秀节目并且收获好评无数。女团成员刘人语成功转型为创作歌手刘人语,开启了她全新的旅程。


很多人说刘人语幸运,但是在苏芮琪看来,倒不如说她就是为了舞台而生。苏芮琪甚至觉得其实直到现在,刘人语才算是真正做了自己最喜欢的事,因此如鱼得水也是理所当然。而对于苏芮琪来说,她从一开始决定做练习生的时候就没有想要太多,她是一个心很浅、很容易满足的人,她喜欢跳舞,想要一直跳下去,这个心愿简单明了。一直到现在,她也没有遗失自己的初心。


苏芮琪逐渐退居幕后,选择留在ETM分管练习生培训方面的工作,偶尔也会出于兴趣到教学一线去带带舞蹈课。她很享受自己作为管理者、有时候是老师的身份,她一点都不严厉,爱和学生们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孩子们都很喜欢她。苏芮琪必须承认她很容易在这些孩子的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他们的欢笑泪水和每一个细微的眼神都能轻易让她动容不已。那时候她经常和刘人语一起留堂到深夜,陪她开小灶练舞,因此再碰到这么勤奋的孩子,苏芮琪总是忍不住更偏心些。


对于苏芮琪来说,日子像是一下子变得闲适松散起来。从前她们每时每刻都被武装成一个精致的、无可挑剔的洋娃娃,恨不能把每天掰碎成无数块来用,多的时候一天奔波3个城市,几乎横跨整个中国。可她们却从来不知道那些城市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那里的人有怎样的口音,喜欢怎样的饮食,那个城市的主干道两侧长着什么品种的树木。而现在,苏芮琪每天在小小的成都待着,才真正觉得每一步都踏在实地上,她的世界才不再是虚无的、不可捉摸的。每天她都能做很多事:睡觉、跳舞、工作、逛街、看电影、吃甜品、陪年糕玩。


苏芮琪发自内心地喜欢着成都这座城市,喜欢着它车水马龙的表面下永远不急不缓的生活节奏。她尤为喜欢成都的夏天,成都的夏天雨水丰沛,苏芮琪常常和年糕一起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雨,一看就是一个下午。她想着雨如果再大一点的话,会不会把这个城市的每个人都变成鱼。


刘人语还时常会打电话过来,说想看年糕。有时候,连最好的化妆品都遮不住刘人语脸上的疲惫,但她一看到年糕,仍然会兴高采烈地提高音调:“年糕,你想不想妈妈呀,爸爸最近对你好不好?”


苏芮琪捏着嗓子替年糕回答:“年糕一点都不想妈妈,因为爸爸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刘人语就在电话那头放狠话说苏芮琪等我回成都第一个把你剁碎了喂年糕。岁月仍然在年糕的身上看不出痕迹,可是苏芮琪还是不忍心对刘人语说,你有空就回来看看年糕吧,它真的已经老了。它开始不愿意走动,跳不上沙发,食量减少。


还有,它很想你。


我也是。


哪怕是凌晨三四点,刘人语打来的电话苏芮琪也一定会接。苏芮琪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摸索着找到灯的开关,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才能看清楚刘人语那里的背景有时候是不知在哪座城市的豪华酒店,有时候是混乱忙碌的后台,有时是某个不知名场所的卫生间隔间。心疼使苏芮琪的胃里翻江倒海,她想起多年前在一个相似的夜晚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和我爸爸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的小女孩,想起她高耸的肩胛骨和冰凉的眼泪。如今刘人语和她的爸爸早已和解,可她此时此刻带给苏芮琪的怜惜竟然与当年如出一辙。


“Sury,生日快乐!我有一个super无敌的生日礼物给你,明天你就能收到了!”刘人语尽力掩饰着疲惫,手舞足蹈地告诉苏芮琪,然后还唱了不成调子的生日歌。


啊对,明天是我的生日,意味着这个夏天也快要接近尾声了。


刘人语很快就挂了电话,她还有工作。苏芮琪却再也睡不着。


过了一会,手机屏幕又亮了。刘人语发来一条消息:


“生日礼物是给你也是给年糕,感谢年糕和年糕的爸爸来到这个世界上,让我遇见你们。”


(九)


8月20日,刘人语首张个人专辑正式发行,专辑和主打歌题目是《一只名叫年糕的猫》。


这张百分之八十的曲目均为原创的新专辑展现了极高的创作水准,刘人语一时间风头无两,达到了比从前团队活动时更高的高度。“看吧,我早就知道你会做得比从前更好,”涌上苏芮琪心头的是带着强烈苦涩的欣慰。


“年糕,来听你妈妈给你写的歌。”年糕慢悠悠地踱进苏芮琪的怀里,任由她抚摸。“了不得了呀年糕,你是不是世界上第一只有自己的歌的猫?”


明明是一首写给年糕的歌,苏芮琪平白地听到泪流满面。


她拿起手机编辑消息:“谢谢生日礼物,歌很好听我很喜欢。”


“我爱你。”


“我”字删去,最后加上一个爱心的表情,发送。


苏芮琪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仰面躺倒在地上,放声地嚎啕大哭。


刘人语的全国巡演成都站之前,给苏芮琪打了电话:“要来哦,给你留了VVVIP级的位置。化个好看的妆来见我,听到没!”


算算如果不是在狭窄的手机屏幕里的话,苏芮琪和刘人语真的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事实上视频电话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刘人语太忙了,她依然在那个每天都要被掰碎成无数块来使用的世界里,以电视节目、商品包装袋和春熙路的广告巨幕的形式出现在苏芮琪的生活中。苏芮琪常常会想,她一个人会不会累?但她也只是想一想,她从来不会主动找刘人语,好像每个时间都不是合适的时间。


成都站的巡演来得特别快,明明昨天还是手机日历上需要翻页才能看到的红色标记,今天就已经近在眼前。快出发时苏芮琪才觉得她今天的妆浓得有些刻意,可她脑子里需要应付的思绪显然更多,多到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要临阵脱逃。


苏芮琪设想过一万种她和刘人语重逢的场景,但她怎么也没有想过它会是这样一场过分隆重的重逢。那场万人空巷的演唱会最后的歌迷互动环节,有一束聚光灯扫过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人群,最终打到了她的身上。


一定是表情管理被遗忘了太久,苏芮琪才会觉得那样手足无措。她看到自己的影像被投到大屏幕上,突然觉得陌生,而身后一些认出她的歌迷已经开始失控地尖叫,那声音几乎要震裂苏芮琪的耳膜。


“这位歌迷,”不远处的舞台上,那个在上千双眼睛注视下的、光芒万丈的身影,朝着苏芮琪的方向伸出了手,她说:“能否邀请你到舞台上来跟我合唱一首歌。”她用的是陈述句语气。苏芮琪看不清她的脸庞,但是能感受到她递过来的目光又炙热又冰凉。后来有很多现场歌迷回忆起那一幕,总会说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眼万年。


潮水般的欢呼声突然间在苏芮琪的世界里迅速地退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尽力地稳住自己的步伐。她对自己说不要紧的,她不就是你每天晚上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的那个人吗,你曾经无数次在黑夜里凝视她的眼睛,你知道的,她会告诉你不用怕,她会在你的梦里建一个窗明几净的家。


前奏响起,是《一只名叫年糕的猫》,也该想到是这首歌的。


苏芮琪站在舞台上,调动所有的感官去感知这一切:舞台灯光的温度,疯狂的、亢奋的人群,身边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掌心的温度。


有些东西没有能唤回她的热情——离开舞台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太深的遗憾,也因此她得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那个人身上。如果说这么多年的舞台经验早已让刘人语能够做到在镜头前的每一秒都呈现最完美的状态,苏芮琪确定看到她眼睛里盈盈的泪光。


苏芮琪想起多年以前那个倾身上前的吻,她记得自己先是吻了她的眼角。眼泪是她们爱情的罪魁祸首,没错,是爱情,苏芮琪终于第一次地把它定义为爱情。


刘人语也在回忆那个汗涔涔的夏日,有一个小小的自己在说:吻我Sury,你现在吻我,下一秒整个世界就会分崩离析,几千瓦的灯光会撕裂天空,人群的尖叫会震塌楼宇,但是在此之前我要抓住你的手,哪怕就是和你一起到万劫不复里去都可以。


她闭上眼,泪水变成碎玻璃,顺着心脉缓缓滑落。


那场演唱会结束之后,苏芮琪在座位上等到所有人都散场。她知道、她确信、她几乎就听到了刘人语在亲口告诉自己:我和你一样,我永远为你保有着最纯真、最坚定、近乎于信仰的爱意。


三分钟后刘人语会从后台匆匆地赶到观众席,她出现的位置与苏芮琪的座位隔着117步,而这中间横亘的是她们相识至今十年的时光,以及往后漫长的、未知的、危机四伏的未来。


而在三分钟之前,苏芮琪选择了不告而别。


当刘人语出现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苏芮琪留给她的答案,一如她们沉默着背对对方入眠的那个夜晚。这份无言的默契她们竟然一保存就是这么多年。


她们缄默着用尽全部的力气相爱了这一场,好像也就足够了。除了彼此,好像只有年糕知道她们相爱过。


(尾声)


一个月后,年糕离开了这个世界。


很久以后,苏芮琪时常会怀疑她和刘人语之间是否真的有过爱情,就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养过一只名叫年糕的猫。


只是刘人语的专辑出了一张又一张,巡演开了一轮又一轮,歌单换了一套又一套,她仍然会在演唱会上唱那首歌,场场不拉。


她这样唱着:“如果你也曾在深夜见过它的眼睛,应该会知道我对它诉说过多少爱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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